作者|芭乐
播客圈子最近很魔幻。
风波要回溯到半个月前,头部播客《不合时宜》被实习生发博指出拖欠2000元薪资,剥夺署名权;两名主播随后做出澄清,表示自己挣钱不易,在2024年3月到11月总收入19万,扣除基本开销,净收入只剩13万。
要知道,《不合时宜》订阅数近50万,这个订阅量已经属于小宇宙里的头部播客,但单条口播广告刊例价只有38,889元,定制单集报价为13.3万。甲方一边将播客视为“品牌调性镀金器”,借由内容调性抬高身价,一边只愿支付小红书腰部博主的投放价。于是有毒舌的网友评价:播客真是吹着爱马仕的逼,挣着手抓饼的钱。
荒诞的是,如此高端的播客内容,广告却与我们想象的“精英味”不同,大多数植入头部播客的品牌,并非奢侈品、高端护肤美妆消费品,而是保健品、保险经纪、性用品以及医美类等在广告行业更为边缘化的品类。
《不合时宜》风波过去不久,上周,头部罪案类播客《负一楼》又被扒出节目全程念稿,照搬某公众号文章,随后原作者维权,播客才“先上车后补票”拿下授权。
人们惊讶地发现:那些在节目中高谈“权益”与“创作”的媒体精英,在现实中也不过如此。于是,这场“知识分子祛魅”事件,意外掀开了中文播客的暗角。
我们开始寻找播客主流之外的声音,然后掀开了一个独属于播客的集市:有人在深夜听骇人听闻灭门惨案,有人在玄学播客里算命,有人在饮食垂类播客里规划食谱,有人在商业里学“搞钱”……
在这些五花八门的声音背后,中文播客10年历程后,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生态中?它还是一门夹在理想和现实之间不得解的生意吗?这是我们好奇的问题。
中文播客的“神秘分会场”:罪案、玄学与搞钱大法
重庆观音桥有一栋叫红鼎国际的楼,香港旺角有一栋信和中心。两栋天南海北的建筑唯一共通的地方,是楼内一个个狭小写字间里,分布着无数的以“文化”“兴趣”为生意的店铺。
信和大厦是个文化集群,既有专辑店里的古典黑胶唱片,也有引得二次元走不动道的手办店与漫画屋。红鼎国际更庞杂一点,隔壁还在剧本杀,这边就在放着冥想音乐做瑜伽,楼上是女仆咖啡馆,楼下是东方的道教八卦算命现场。
在小娱看来,当今的中文播客就像这两处汇集了各个圈层,各种文化消费的魔幻现实主义的“圣地”。不同的除了“打车去”和“戴上耳机”的区别,只剩下消费人群的区别。
根据Just Pod《2024中文播客新观察》,超过90%的播客听众拥有本科及以上学历,按照职业划分36.1%的听众是在写字楼里工作的白领,医生、律师、记者、老师等专业人士占到15%。
图片来源:Just Pod《2024中文播客调研核心数据》
如果说现实中落地的商业大厦还能容纳三教九流的人进去消费,播客更像是一处独属于精英的场域。
这群人每周花在播客上的收听时长高达4.8小时,穿插在通勤时间里,家务劳动中,运动过程中,醒来后睡觉前,让耳朵走进一个声音摊位,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,或者感兴趣的内容。
图片来源:Just Pod《2024中文播客调研核心数据》
如同商业楼的规划逻辑,底层商铺永远是更泛化、更大众的内容,同样他们也是承载更大人流量的“门面”。点开小宇宙每日的“最热榜”,听众就能看见构建起播客生态的“两巨头”——泛商业、泛文化播客。
处在风口浪尖上的《不合时宜》就属于泛文化类播客。50万的订阅数,让他们坐稳了小宇宙的头部。而在小宇宙平台订阅量top10的播客中,泛文化类的播客占据9席,剩下一席是商业播客的头部《声动早咖啡》。
在泛文化的世界里,既有经典影视内容的重构解读,也有生活中有关自我、文化、社会的感悟。在主播与嘉宾对谈中,我们很难听到日常生活中的鸡毛蒜皮,高阁上的诗和远方才是更受欢迎的东西。
在三大巨头的底商之外,唯有走上几层楼才能看到属于精英们猎奇的一面。点开小宇宙的锋芒榜,即可一键从阳春白雪跳入不那么正经的分会场。
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齐聚一堂,体育解说开足球播客,大谈豪门俱乐部赛季表现、球星恩怨;法律界人士讲《机智的律师生活》,谈执业经历顺道聊聊电视剧中的法律故事。大厂程序员走科技赛道,讲车讲ai,仿佛最前沿的技术研讨会。
在所有的分类中,受众最大的还是灵异故事与罪案故事。从美国爆款的真实罪案播客《Serial》开始,罪案播客就成为传说中起号最快的播客之一,也是播客生态中受众最广泛、听众讨论度最高的分类之一。
与泛谈话类播客不同,罪案类播客的素材都来源于既有的真实案件,从警方公开信息,到记者调查报告,都是客观的资料,主播要做的更多是吧资料整合成文稿,再通过播客的形式转成声音讲述。大量的文稿运用极有可能成为洗稿、版权重灾区。
要做出差异化,就需要主播的人文剖析,深刻见解,以更令人代入的方式讲述一桩案件。故事情境的构建,以及叙事排布成为播客的核心能力。
有不让人睡觉的罪案播客,就有教人怎么睡觉的播客。一档叫《睡教|失眠自救小组》的播客里,主播不仅教听友分析失眠的原因,同时还能“网络问诊”,从心理到生理把睡觉拆成一门学问。
除了方法论之外,还有主打走到哪录到哪的“asmr”助眠播客,把日常行为录成白噪音,解救深夜游荡在播客里的失眠人群。
在播客的场域里,人们也格外关注健康,大量中医,饮食、营养学的专家在播客找到一席之地,引导着听众从质疑养生,到理解养生,再到加入养生大军。
津津乐道播客网络创始人朱峰,与运动营养师粒粒、食品微生物学博士馋虫一同建立的《津津有味》就从饮食角度切入,讲食材处理、饮食选择、食品安全话题,也延伸着聊聊饮食的口味、生活偏好等更广泛的内容。正如听友锐评:“好喜欢知识不知不觉蹦哒到我大脑的感觉。”
更往狭窄的角落里走,还能看到中文播客的尽头,玄学播客。
前有讲述室内风水、左脚玄门,右脚家装行业的主播倾囊相授,后有以玄学为主,民俗 形而上学为辅的“好运设计”,更有既讲五行,偶尔又带点星座的中西合术。所谓“一如玄门深似海”,单在播客领域就可见一斑。
泛文化类的播客十几万的播放量往往也只有几百条评论。但在玄学播客,几千的播放量往往就有上百的评论。点开评论区,听友们一边聆听讲解,一边分享自己的生活案例,以求得主播的掐指一算。
网友提问:“华盖和十灵日都有的会怎么样呀?”主播答:“实际上不会怎么样,吉凶还是要看正五行。”怎么不算一种玄之又玄的对话?
中文播客发展至今,小宇宙建立5年,中文播客正在逐步建立以兴趣人群、圈层为主要分类的生态。这种生态的建立,让不同的人群都有了表达与倾听的一席之地,越来越细分,以及足够包容的文化生态,正在鼓励更多的爱好者投入播客领域。
播客《苦中找乐》的主理人羊行就从深度用户变成主播,“大家在大城市生活压力都很大,其实我听播客就是苦中找乐的一种方式,于是后来就像约一些很有意思的中年朋友,大家聊聊生活乐趣,听听周围人都在干啥好玩的事情,就很有意思。”
播客变现的三重奏,品牌投放,付费内容,私域流量
在羊行看来,相比于其他的流媒体,播客的优势在于听众愿意投入更长的时间,这使得主播与听众之间能够建立更为深厚的情感互相信任关系。
“在播客中,只要主播表现出真诚并提供高质量的内容,听众更愿意接受并信任主播,进而对主播推荐的产品产生正面看法和尝试意愿。”他说道。
AI作图 by娱乐资本论
在抖音如果博主在视频内容中穿插一条10s的广告,弹幕会被“打人啦”刷屏;在b站,用户们则会拉进度条“空降”到后面的内容。
只有播客,评论区会一片和谐替主播“感谢金主爸爸”。根据Just Pod的报告,只有0.6%的听众会因为主播恰饭而退出节目,71.6%的人曾因为播客中的广告而消费相关产品。
这么看下来,播客因黏性用户的转化有可观的地方。而这种带货能力也正在被品牌正视。有业内人士向娱乐资本论透露,按照刊例价,一档一万播放量的播客商务报价在1~1.5w,5~7万订阅量的播客报价在5万左右,《天真不天真》这样头部播客的刊例价通常在10-20万之间。
津津乐道播客网络创始人朱峰告诉娱乐资本论,这两年不同领域的品牌都在接触播客,包括消费品、奢侈品、科技公司等,总体量级肯定是增长的。
“这类品牌投放播客时,一般针对特定垂类的精准投放,他们会考察品牌的调性和用户人群,以此来判断。”津津乐道旗下的科技播客《科技乱炖》就会接到像拼多多这样的互联网公司、阿里云等科技公司的品牌投放。
在垂类之外,保险、保健品、性用品、医美、心理咨询等在其他流媒体领域更少见的品牌类型也在纷纷投注播客。
喜好听播客的朋友,一定听到过保险经纪品牌“小雨伞”、保健品品牌“movefree”、女性情趣品牌“大人糖”以及医美品牌“直白美学”,因为他们投放的范围足够广。
在朱峰看来,一方面这类品牌在其他渠道受监管的力度更大,他们需要播客这样相对自由的监管环境来投放。另一方面,中文播客受众聚集在一线、新一线城市,月收入高于5000元以上的人群占到75%以上,能够让这些品牌触达到更有购买力的消费人群。
这类品牌采取广撒网的投放逻辑,采取头部节目优先投放,逐步向下延展的合作策略。在头部播客建立用户心智之后,向腰部播客铺开,找到更多人群。
即使广告收入在不断增长,但横向拉通,把客与其他媒介相比,总的体量仍旧并不乐观,根据Statista发布的《Podcast Advertising - China》报告,2024年,中国播客广告市场收入约为33亿人民币,换算下来也就0.05个快手,或者0.05个抖音。
另一个收入来源则是付费订阅。以小宇宙为例,一档付费播客节目往往定价6.6元、9.9元等档位,这类付费播客往往购买量在日常播放量的1/3~1/4。
当然也有将付费单集播客定位为“干货”收费过百的,而这种付费单集的门槛较高,需要挑选对播客内容有硬性需求的用户。
“很多时候播客付费不是为了挣钱,而是为了设置门槛,有很多在免费内容里没办法披露的业内信息、与敏感内容会在付费内容里,这意味着,只有核心用户以及愿意付费的粘性用户,能够点进来。”朱峰说道。
会员也是许多播客都在尝试的体系,但在朱峰看来播客做会员体系几乎没有优势,“你很难给到核心用户在免费内容之外的内容增量,没办法做价值放大。很多时候大家订阅会员其实是在打赏主播们。”实际上,这不仅是播客独有的挑战,很多KOL实际上都面临此类问题。
以《不合时宜》为例,他们去年订阅会员只有400位会员,只有订阅量的万分之八,每人会费 499元,加上一些因折扣入会的会员,收入只有19万人民币。
如果说广告与付费是播客水面之上的变现方式,引入到私域流量,建立私域社群的消费场景就是播客水下的另一条变现之路。
朱峰告诉娱乐资本论:“品牌广告只是我们的意外收获,但更多的收入会体现在我们业务导流上面。”以播客《津津有味》为例,在节目详情页上总有两个主创各自的健康管理项目,这个播客节目为她带来了一批听众转化的消费者,帮助她的公司完成了冷启动,到现在她9绝大部分用户都是从播客转化而来。
这类私域的转化,在更细分的玄学播客同样常见。
玄学播客中的头部《凡事不烦FM》在详情页都会贴上“择日神术函授课程”的报名链接,《玄门有鲤》则定制了一个叫做“你的第一本民俗口决册”的专栏,定价259元。同步还在销售“紫微斗数亲授班”以及风水课程,费用价格为899元,进阶班费用甚至达到5888~6888元,购买人数达到10人。
“小宇宙目前还是比较扶持各个播客主来挣钱的,所以对这些渠道都放得比较宽。”一位播客从业者说道。
正是平台给予声音的自由度,让中文播客的魔幻性达到了某种闭环,它夹在转化现实与内容理想的缝隙里,成为了好听但不好赚的赛博庙会。
上有在女性主义、哲学思考、原生家庭社会关系上,努力找到话语切口的精英场域,下有盘串敲木鱼在私域卖着算命方法论的玄学入口。听众们既在一档档罪案播客里找刺激,又在玄学节目里求问“水逆期该不该跳槽”。
或许播客本就是当代人的矛盾投射:我们渴望用知识对抗焦虑,却为保健品广告支付认知税;批判算法茧房,又在社群里抱团取暖。
下次戴上耳机前,不妨记住这个真相:播客从不是乌托邦,它更像午夜街角的便利店——货架上既有82年的思想拉菲,也有9块9的电子褪黑素。但无论如何,商品都任君挑选。
一句话总结重点
这篇文章用大白话讲,现在中文播客圈就像个魔幻菜市场:
- 头部主播穷得离谱:订阅50万的顶流播客,一年广告只赚19万,单集广告费3.8万,还拖欠实习生工资。网友吐槽:播客装逼像爱马仕,赚钱像煎饼摊。
- 内容越来越野:除了正经的文化节目,现在最火的是:
- 犯罪故事:主播念公众号文章都能火,结果被原作者抓包抄袭
- 玄学算命:评论区直接问"水逆能不能跳槽",主播线上算命卖课
- 养生保健:从失眠治疗到营养学,知识像零食往耳朵里塞
- 变现路子清奇:
- 广告主都是保健品/保险/情趣用品,像小雨伞保险、大人糖情趣品牌
- 玄学主播开课卖风水班,最贵6888元/人,居然真有10个人买
- 私域流量卖高价服务,比如把听众转化成健康管理客户
- 魔幻现实大集合:精英听众边听哲学边买保健品,主播白天谈女权晚上教盘串,整个行业像24小时便利店——货架上有82年的思想红酒,也有9块9的电子褪黑素。
总结:播客现在就是个"声音庙会",听着高大上,实际赚钱难。大家表面追求诗和远方,背地里都在算卦养生搞副业,知识分子的面子,手抓饼的里子。